觉禅氏想问容若怎么了,仅是犹豫要不要说出口,香荷就折回来,给她打着扇子说:“那个肩舆怕是修不好了,主子咱们且要等会儿。”
“知道了。”觉禅氏轻轻应一声,不自觉地抿紧了藏了信笺的袖口,曹寅则躬身道,“臣还要去别处查看关防,贵人稍等片刻,新的肩舆很快会送过来。”
觉禅氏点了点头,目光悠悠落在别处,曹寅如何离开的他并没有看到,不多久后新的肩舆送来,一行人匆匆赶回咸福宫,进门她就对香荷说:“我大概是中暑了,头晕恶心,你去回贵妃娘娘,说我回去歇着了。”
香荷赶紧让其他小宫女搀扶主子回去,自己去回了温贵妃,再回来瞧见主子歪在炕上,便拿了一丸人丹给她吃下,本要拿扇子替她扇风,觉禅氏摆手:“扇风觉得头晕,你们歇着去吧,我静着歇会儿就好。”
香荷知道她家主子喜静,见气色尚好,便纷纷退下,觉禅氏一人静静呆了会儿,听见外头再没有动静,也确定温贵妃不会跑来,才悄悄拿出收在袖口里的信。
展开信纸,足足三页厚厚的信,熟悉的字迹绝对是出自容若之手,可正如曹寅所说,他似乎是醉后所写,笔画间少了往日沉稳,更多了些浮躁焦虑的气息,一字一句都是说他这些年大江南北的见闻,看似平平无常的一封信,可越往后看,觉禅氏的脸色越差,眼泪聚集在眼眶之中,仿佛随时都会落下。
香荷再进来时,是闻到了屋子里的烟火气息,瞧见她家主子正呆呆地看着香炉,那炉子里焚烧的是驱蚊的香,本不该是这股味道,香荷凑近了瞧,那满满的灰烬似乎是烧了什么纸,她不安地问了一声,觉禅氏轻声应:“昨晚写的几首诗,怕流传出去惹祸,就给烧了,放在心里便好。”
香荷便着手收拾,她若无其事地端着香炉要让小宫女来清理,却不知自家主子眼珠子直直地盯着她看,等她再折回来时,还嘀咕着:“听说皇上就爱吟诗作对,哎……”
类似的话,香荷几乎隔几天就会说,她至今盼望着觉禅贵人能重新得到圣宠,可是遇上个心如死灰的主子,也是她白操心的。
“我累了。”觉禅氏缓缓起身坐到床上去,大白天的放下了纱帐也不嫌热,香荷见她这样,以为是真的不舒服,问了要不要请太医,最后还是一个人退出来,到门前与其他姐妹叹气说,“等夏天一过,时间就更快,眼瞧着又是一年。”
时间本是世上最公平的存在,可又因人而异,香荷这般觉得光阴如梭,也会有人觉得度日如年,如今永和宫里的日子就很不好过,德妃除了宫女们喂食喂药还会动一动嘴皮子外,几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布贵人天天来照顾她跟她说话,可谁都无法打动她,甚至连太医都让看了,只说德妃除了进食少身子虚弱一些,没有什么病症,这样痴痴呆呆,还是心病所致。
皇帝来过几回,可每次走到寝殿外头就停下,常常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然后转身就走,仅仅会吩咐宫女太监,要好好照顾德妃。环春她们多希望皇帝能进去看看主子,可谁也不敢出口劝,光是看皇帝那样站着发呆,就晓得他心里比谁都纠结。
眼瞧着五月将过,皇帝就要起驾去盛京,宫里上下已经准备好了,而似乎因六阿哥的事,皇帝此行一个后宫也不带,女人们也都死了心。至于随行护卫,本该是纳兰容若随扈,可他前几日就告病,曹寅接下了所有责任,今日来私宅找他,一是要问问行程中一些事如何安排才好,二者探病之余,要告诉他信已经送到了。
可曹寅怎么也想不到,来到私宅时见到的兄弟,竟是已高烧昏睡不能言语,沈宛憔悴苍白,含泪说:“那日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夜里就发烧了,请了大夫来看,吃了几天的药也不见好。”
曹寅揪心不已:“纳兰府可知道了?”
沈宛别过脸,没有言语。
“病得不轻,哪怕不告诉家里,也该来找我才是。”曹寅连连摇头,转身一面让手下再去找好的大夫,一面亲自去纳兰府禀告,明珠夫人听说后,都不敢惊动安胎的儿媳妇,亲自带人带车来接儿子回家。
一进门瞧见容若病得不成样子,心疼得止不住眼泪,又见沈宛一脸消沉地站在边上,顿时怒火攻心,冲上来一巴掌挥打在她的脸上,小指上的护甲尖锐地划过她的面颊,长长一道血印子触目惊心。
“贱人!别再让我看见你,别再靠近我儿子,不然我一定要你的命。”明珠夫人气竭,众人小心翼翼把容若抬了出去,明珠夫人更是强行把孙子也带走,沈宛被几个婆子死死按在屋子里头,根本挣扎不得。
一行人迅疾回家,再从宫里请了太医来瞧,可明珠夫人怎么都没想到,太医竟是对她摇头,“夫人要有准备,一切就看天命了。”
听见家里动静跑来的少夫人进门就听见太医这句话,吓得顿时腿软跌倒下去,边上颜氏和丫头们苦劝,要少奶奶一定保重身体,明珠夫人也哭道:“容若一定能挺过来的,一定能挺过来。”
五月二十九,皇帝离京还有两日,这日就黄河河工之事与诸大臣商议,靳辅、明珠等人皆在,因诸事不少分歧,各种决策整整商讨了一天才渐渐明朗,散时已然日暮黄昏,玄烨坐在案前闭目养神,李公公端了一碗茶进来,轻声道:“皇上,明珠府有消息传递进来,奴才听见几句,说是纳兰容若大人病得不轻,怕是不好了,明珠大人刚才走得很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