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只是叮嘱儿臣注意冷暖,问皇阿玛可安好,叮嘱儿臣留心照顾您的身体,再没有其他的事。”胤禛一五一十地说,但见父亲面带微笑似心情极好,想想五十大寿也非人人都能过的,的确值得高兴。
玄烨自然不会告诉儿子他为了什么开心,过年时他问岚琪万寿节送自己什么贺礼,见她闪烁其词一副毫无准备的模样,就知道这一回岚琪是没主意了,岚琪没主意,自然就是他来决定,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了。
“皇阿玛,若没有别的事,儿臣退下了。”胤禛不晓得父亲那么乐呵为了什么,但他还有别的事在身,明日就启程直奔京城,一路关防不得不谨慎打点。
“跪安吧。”玄烨随口说,可心中一个激灵,又把儿子叫下,吩咐他,“你可知道年羹尧?今年入了翰林院了,已经在京等待见过朕后领差事,朕回去有很多事要做,恐怕没时间见他,你替朕应付了吧。”
胤禛想了想,问父亲:“可是湖广总督年遐龄之子?”
玄烨点头:“年家是前明至今世代为官的家族,长子年希尧已经在工部任职,是个读书人。年羹尧文武双全,凭本事一步步走到京城,可出了他们的地界,在京城可就未必吃得开,总之你带一带他。弘昀的生母也是汉家女子,别人可以瞧不起汉臣,你不要随便轻慢人家,将来若是栋梁之才,能从四贝勒府门下出来,往后你在朝廷办事,就更容易了。”
难得听到父亲说这种话,胤禛有些不知所措,忙领旨谢恩,父亲又道:“你打了舜安颜的事,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国舅府是朕的外祖家,亦是你皇额娘的娘家,舜安颜也罢,对佟国维岂容你不尊重?回京后你自己看着办吧,给朕一个妥善的交代,朕不愿再见你冲动鲁莽,有下一回,决不轻饶。”
前头还谈笑风生,一转眼又严厉起来,四阿哥心中咚咚擂鼓,只敢连声答应,匆匆退出来后才舒口气,伴君如伴虎,他不能一时高兴就把自己纯粹当儿子,如今他更多的时候,是他的臣工了。之后匆匆赶去调配明日启程的关防,比起舜安颜,富察傅纪真真是很让胤禛顺心的得力帮手,富察家的人没有半点骄傲的心,忠心耿耿办事稳妥,胤禛甚至想,将来自己的孩子也能与富察家结亲就更好了。
此时深宫之中,环春刚刚翻出一盒珍藏许久的老参,岚琪看过后,觉得不妥当,又让环春另找出好的来,分别包好让人即刻送去裕亲王府和恭亲王府。这几日传进来的消息,两位王爷都已在弥留之际,正是普天同庆皇帝五十大寿的时候,皇室里却正面临着生命的消逝,让岚琪都微微觉得无奈的是,皇帝对此好像很冷漠。
两位王爷对太后很孝敬,在太后眼里不分彼此,岚琪这么做也是希望宽慰太后的心,果然东西送出去不久,裕亲王福晋就差人进来谢恩,太后便将岚琪叫到跟前,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说:“皇上对这事儿一直淡淡的,我知道皇上有他的心思,当初对待安亲王府亦是如此。皇额娘曾对我说,与其让底下小辈们仰仗祖荫庸庸碌碌地吃皇粮,不如断了他们的后路,让他们自己闯一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要一代强过一代才有得传承。”
岚琪连连称是,但太后又道:“可你知道皇上是重情义的人,为了大局他要做出一些冷漠的事,心里头却未必过得了那个坎,何必留下遗憾呢,他也是五十岁的人了。你若说得上话,但凡劝几句,别叫他将来后悔伤心。”
这些话听得人心内沉重,而岚琪则更久远地想到将来,她和玄烨百年之后,留下那么多的孩子,他们之间又会是何种光景。
很快,两位王爷病重的消息传开,但经太医救治,又都缓过一口气,仿佛眼下普天同庆的时候,连死都成了欺君之过,不能在这样好的时节里去世,不能给皇帝的好事添堵。留在京城的阿哥们,和其他贝勒王爷都已纷纷登门探望,连着几日春雨绵绵,圣驾抵京前一天终于放晴,八阿哥也忙完了手头的事,特特来裕亲王府慰问皇伯伯。
阳光晴好,家人搬出躺椅,铺了褥子将虚弱的王爷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胤禩来时福全正眯着眼睛打盹,听得一声:“给皇伯伯请安。”睁开眼,恍惚见到皇帝年轻时的模样,心中一惊,待清醒过来,才看清楚是皇帝的八子胤禩,不免呵呵笑:“八阿哥,越发长得像皇上年轻时候了。”
胤禩知道,他的眉目更像母亲,觉得裕亲王必然是病糊涂了,而裕亲王不过比父亲年长一两岁,一般年纪下的人,皇阿玛龙马精神帝王气盛,皇伯福全,却仿佛已进入垂暮之年,眼瞧着,竟如七八十岁般衰老,想想他曾经叱咤沙场何等英姿,此一时彼一时,不免暗暗唏嘘。
一老一少闲谈几句,裕亲王不知是病体好转,还是回光返照,太阳底下精神很是不错,问了几句胤禩如今外头的事,让胤禩惊愕的是,久病不出门的皇伯父,竟然知道自己在查索额图一家的事,他突然心中发慌。
他自以为隐秘在做的事,却是国舅府知道,皇伯父也知道,那索额图不可能被蒙在鼓里,但两个月来什么奇怪的事都没有,好像他们真的坐以待毙,而对胤禩来说,最最难的是,那些牵扯到太子的罪证,到底要不要呈报给皇帝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