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大盛王朝皇帝御驾亲临潼关。
不论是青年时纵横疆场,又或是当初跟随楚旸东赴洛阳,还是入关中直取长安城,这已经是宇文渊不知第多少次过潼关了,只是这一次的关隘在他眼中不再狭窄曲长,山岭也不再凶险巍峨,甚至,当他抵达潼关城的时候,看到这里处处张灯结彩,彩旗飘飘,显得很是热闹。
是守将在得到旨意之后安排布置,以恭迎圣驾的。
只是,这样的热闹,在这样的丛山峻岭中显出了一种莫名的滑稽来。
若是过去,宇文渊只会让褚正飞少做这些无用功,可这一次,他的心里却着实高兴,只淡淡的跟他说了一句“太靡费了”,便作罢,而潼关守将却在当日全部得到了赏赐。
御驾在潼关休停了一夜,第二天便出潼关,到了龙门渡。
但因为临近黄河,滩涂险阻,皇帝的御驾最终还是停留在了离渡口尚有一段距离的一片背山面水的平坦的草地上,安营扎寨之后,宇文渊便端坐在王帐之内,宽阔的桌案上铺开了一块绵软的绸缎,正是之前他在仲秋夜宴上收到的那份密报里所附的地图。
半张地图。
上面,清楚的勾画出了洛阳城外每一条山路,每一支河流,每一处关卡,甚至包括几处重兵把守的地点也都标注了出来。
宇文渊看着那一个又一个的关卡,一条又一条的小路,仿佛他麾下的大军已经随着他的目光走过了这些艰难的路途,步步逼近洛阳。他很清楚,太原已经是他手中稳固的龙兴之地,宋许二州又已经落到了申屠泰的手中,而梁士德的后援,萧元邃的王岗寨也早就在次子宇文晔单枪匹马的震慑之下四分五裂。
也就是说,如果得到完整的地图,大盛的士兵就能顺利东进,大军合力攻下东都,他就彻底拿下整个北方了!
“好,好!”
宇文渊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侍卫忙开口询问,宇文渊下意识的拿起手边的一份文书便要挡在那地图上,忽的听见了太子温和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立刻道:“是愆儿吗?进来吧。”
一听这话,外面的侍卫慌忙伸手掀起了帐子,太子宇文愆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凝夜紫色长袍,玉冠束发,腰间也束了一条玉色腰带,虽不十分矫健壮硕,却也玉树临风,清致儒雅,,比起过去穿着白色僧袍来去如风,清逸如云的样子,不仅英挺了许多,更可靠了许多。
他俯身叩拜道:“拜见父皇。”
看到他,宇文渊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原本打算挡住桌上地图的文书也放下了,微笑着说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有什么事吗?”
宇文愆迟疑了一番,道:“儿臣,只是为父皇担心。”
“哦?”
宇文渊微微挑眉,却并不感到太意外,只抬头看向自己这個嫡长子,如今已经是整个大盛王朝的国之根本的太子,仿佛明了一切般的淡淡笑道:“你在担心什么?”
宇文愆道:“父皇御驾出潼关,但随行军士不过万人,这本就不合礼制;更何况,儿臣还看到有人在渡口准备船只,莫非父皇准备登船过河?”
宇文渊不动声色的道:“若有必要,朕会。”
宇文愆脸色一变:“父皇!”
而不等他说完,宇文渊已经微笑着摆摆手,道:“看来,你这一路上都一直在担心这件事,是吗?”
宇文愆道:“父皇的安危,儿臣时刻萦心。”
听到这话,宇文渊惯常凶悍威严的脸上更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但他似乎也不太习惯将这种态度太过明显的表露出来,于是只叹息着笑道:“你啊,就是心事太重,做事顾虑太多,这是你的好处,也是你短处。”
“……”
“不过这一次的事,不怪伱担心。”
“……”
“朕猜想,不仅是你,可能你的部下,还有朝中的大臣们都很奇怪,为了一个小小的范承恩,朕就亲自到黄河渡口来迎他,是太过隆重了,对吗?”
“所以,”
宇文愆抬头看向他,目光微微闪烁:“除了范承恩,父皇还有其他的原因?”
“当然。”
“那是——”
“因为除了这个‘恩’,还有另一个‘恩’。”
说到这里,宇文渊微笑着,将在地图上盖了一半的文书拿开,笑眯眯的对着宇文愆招了招手:“你来看。”
宇文愆急忙上前,低头一看,顿时脸色一变:“这是——”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半张地图,但毕竟曾经游历中原,而且正好就是在洛阳和偃月城附近游历行脚,他对那里的地形地貌再熟悉不妥,于是立刻就辨认出了,那是洛阳附近的地形图。
“洛阳地形图?”
“不错,”
见他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宇文渊满意的点头笑道:“而且,不是普通的地形图,是目前梁士德在洛阳附近分兵驻守的布阵图。”
“什么!?”
“可惜,只有半张。”
“……”
宇文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敢置信的神情,再一思索,眉头渐渐蹙了起来,道:“那父皇刚刚说的,另一个‘恩’是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