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署中,第一缕阳光安静的照在了枕畔。
而睡在床上,仍显有些苍白的脸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覆在单薄眼皮上的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终于睁开了。
一双带着一点血丝的,发红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
是宇文晔。
还没醒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身上一阵一阵的酸痛,再仔细回想,才想起自己的低烧折腾了一晚,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勉强入睡,可即便是睡了这一会儿,也仍旧没有好多少。
尤其是,手上,更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着,动也动不了。
他慢慢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紧紧的握着,看样子,竟是握了一整夜。
是商如意。
她牵着自己的手,跪坐在床边睡着了,因为疲倦而有些苍白的小脸还靠在自己的手背上。
一看到她,宇文晔的气息顿时沉了一下。
她应该是一整夜都守在床头,在代俊良请来了一个看上去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来,知晓是自己生病之后,一众人就忙来忙去,商如意又是喂自己喝药,又是拿着凉水浸了帕子给自己擦拭身子,直到他陷入沉睡当中,眼前似乎还是她忙碌的身影。
这个时候,也总算静了下来。
看着她和昨夜一般,睡得沉沉的样子,虽然身上酸痛,宇文晔的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伸出另一只没被她抓着的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只是一下,商如意全身一震,立刻抬起头来。
“凤臣!”
她这一声,声音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沙哑和颤抖,好像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事实上,的确是噩梦,商如意睁大眼睛,眼中还带着一点迷茫,神智仿佛也还陷落在梦境中——尤其是,昨夜那映在她眼中,甚至连梦中也摆脱不了的,恐怖的京观,和被染红的血河的情形,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直到宇文晔轻笑了一声:“干什么,做噩梦了。”
“噩梦”两个字,原本带着一点戏谑,却不知为何,听得商如意心头一颤。
她好像,的确做了噩梦。
昨天城外那恐怖的一幕不仅仅入了她的梦,她更是看到,宇文晔好像被那翻滚着血红波浪的河水吞没,连她伸直了手,也拉不住他。
这种感觉,令她惊恐万分。
幸好醒来之后,他人还是好好的在眼前,虽然脸色仍然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但至少——
商如意松了口气,总算清醒过来:“你醒了,没事了吗?”
说着,便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宇文晔有些无奈的道:“本来也没什么大事,你非得让代俊良找大夫来,闹得人仰马翻的。”
“……”
“幸好消息没传出去,可你也没休息好。”
“……”
他这么说着,商如意摸着他额头的手却一直没放下来。
渐渐的,眉头更蹙了起来。
宇文晔道:“怎么了?”
商如意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怎么还没退烧啊。”
宇文晔也皱起了眉头,其实,不用伸手去探,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身上仍然跟昨夜一样发热,而且,全身筋骨酸软的感觉,正是低烧了一夜之后的表现,可睡了这一阵,他又觉得精神了一些,应该没什么大碍。
只是奇怪的喃喃道:“我以前,就算发烧,也不过夜的。”
商如意正要说什么,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道:“大将军,将军夫人,你们可已起身?老朽能进来吗?”
一听这声音,商如意急忙从床边站起身来。
她整了整衣衫,又为宇文晔理了一下仪容,才说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正是副将代俊良——昨天宇文晔生病的事,在他带着大夫过来为将军夫人看诊的时候就发现了,可也是在宇文晔的严令之下,他不敢往外泄露,只能彻夜守在官署中,这个时候也小心翼翼的望向床上,只盼着能看到生龙活虎,骁勇无畏的大将军。
而另一个,便是他昨夜找人请来的,城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此人姓何名问竹,白发苍苍,身形消瘦得正像一株长竹,却是精神矍铄,昨夜为宇文晔看诊之后立刻熬了退烧的药给他喝下,又在房中守了大半夜,今天一大早听到这边的动静,便立刻过来了。
此刻,这何问竹走到床边,殷切的问道:“大将军,贵体安康否?”
宇文晔还没开口,商如意已经说道:“他还没退烧。”
“什么?!”
一听这话,倒是一旁的代俊良急了,立刻上前一步:“大将军怎么还没好?”
何问竹闻言,花白的眉毛也皱了起来:“这,不应该啊。”
宇文晔又坐了一会儿,身上也渐渐有了些力气,便准备起身下床,说道:“我平时不大生病,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会着凉发热,而且还一整晚都没退。不过这些容后再说,代俊良,现在城中的情况如何?”